第十二讲
关于声闻地的修定，上次讲到止、观、心一境性。
九种心住
“云何名为九种心住。”有问题出来了，同学们可以想一想，为什么这里不讲定而讲心住？为什么只讲心一境性、止、观？大家要知道，所谓禅定的定，是中国佛学初期来时的翻译名称，因为《大学》里“知止而后有定，定而后能静，静而后能安，安而后能虑，虑而后能得”的这个道理，所以翻译成定。近世翻译认为，这个定字不足以代表，所以就用“心住”。我们读书，尤其读佛经，这种地方都是问题，都是话头。禅宗说参话头，就是参究问题。所谓修行也好，佛学也好，如果这些问题不了解，修定、学佛都是白搞的，等于《三界天人表》都搞不清楚一样的道理。
普通佛学讲心、讲空，心空得了吗？心是空的吗？一般所谓讲空，就像墙壁打个洞叫空，其实那也不是空，那是一个洞。如果说空，好像是说一切念头都没有了；等于一支香烧化了，这支香就没有了，就叫做空。这是断见（断灭空）、外道见解、魔道见解，不是真正的佛法见解。空是形容词，譬如天空是空的吗？物理科学上说的太空、外太空，它是空的吗？因为天空是空，所以含藏万有，万有的种性都在内，空是它的相，所以《心经》上说“是诸法空相”。如果说空为体是指心的作用的话，也是落于断见。
断见与西方的唯物思想学派一样，所以东南亚，尤其越南当时的小乘道，拿小乘佛学与唯物观念的观点相提并论，而被唯识学派混同了，认为人死了本空，所以何必修持，或认为此心没有空与不空，也没有什么心定住。心定在哪里呀？“定住”是个形容词，譬如小孩子玩那个陀螺，虽然在动，但因它转动得太快了，所以看起来是不动的，实际上动得很厉害。譬如电风扇，刚开的时候可以看到扇叶在转，转到最快的时候，好像不动了，看不到电风扇的扇叶了，所以定是大动。世界上没有静的东西，所谓静态，是那个动态动得太慢或者速度特别快，表面上看来它好像不动。又譬如地球，它不停地在动，可是我们坐在这里没有感觉到它在动，因为体积太大了，反而觉得它是静的。譬如坐在汽车上、火车上、飞机上，动得太快时，我们坐在里面反而感觉好像没有在动。佛法是求证了生死，了生死还是小乘的，大乘认为生死何必了，诸佛菩萨都在六道轮回中，发愿生生世世再来，因为生死为一贯，了与不了是一样，这是大乘。
所以几十年前，有学者骂禅宗是小乘道，因为禅宗标榜了生死。生死没什么了不起，生死如昼夜，死等于睡眠，生等于醒了。这在佛法来中国之前中国文化已经知道了，所以大禹就讲“生者寄也，死者归也”。生是寄居，在这个世界上作客；死是回家去，休息一阵再来。所以了生死不是断生死，不是说我不来了。我也常听有人讲，下一生不来了，那是外道的说法。不来，你到哪里去？真要不来，还要有生到五不还天的工夫，才能勉强请个假不来。阿罗汉住八万四千劫的大定，只不过一弹指、一刹那间就出定，不回心向大乘就不能证得菩提。所以止、定、空，我们尽管那么讲佛法，其实讲的是外道知见；而自己搞不清楚，还以为自己说得对，所以修行也证不到。
玄奘法师翻译，怕人再走错路，就翻成“九种心住”；古人把“心住”也翻成停心，就是心住在那里。那么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，所谓住，与唯识有没有关系？（同学答：有，是作意。）作意的心坚固，勉强说为心住，《楞伽经》讲“流注住”即心住。流注住，此心如流水一样永远在流注，住了，这个原理先要懂。“谓有苾刍，令心内住、等住、安住、近住、调顺、寂静、最极寂静、专注一趣、及以等持，如是名为九种心住。”这九种心住是个纲要，先要把握。心住就是正定，打坐坐在那里十年，心不住没有用，那只是凡夫定，还是大凡夫一个，没有走上佛法的正路。佛法讲，定则心住，“内住、等住、安住……”共有九种心住，这是大原则。大家也打坐，心调顺过没有？没有，天天都在烦恼生气，这样不对、那样不对，也就是不调顺，心在跳动。必须先把心调顺，然后才可能寂静，要做到心念专注于一趣，趣者趋向也，即心住的境界，普通讲就是定。像你们打起坐来，这里气脉动，那里气脉动，心没有住于一趣，因此感到头顶上跳动，腿上跳动，丹田里有一股气，心散乱得很，并没有调顺，也没有寂静，也没有专注一趣，然后自称气脉通了。通到哪里去啊？通到棺材里去，照样是生死轮回中。大家学佛的都要随时注意，“专注一趣”是定，又能悟到了理，就是定慧“等持”，这样名为“九种心住”。下面再逐项解释。
拴住你的心 令心内住等住
“云何内住”，“内住”不是一般守身体内部的某一点，不是道家守窍、转河车，密宗修气脉。有些还怕元气漏掉，屁都不敢放，甚至小便也不敢，说要用什么工夫把它化了，等等，这都是会要你命的，会中毒的。世界上有很多这一类的修道，常常有人写信来问，不胜其烦；尤其年轻人这个样子修道，简直糟蹋自己，不走正路，真该死。所以“内住”不是在身体内部搞，不是这样的。这是止的境界，是奢摩他，才是“内住”。
平常这个心是散乱的、向外走的，这事、那事，事情永远办不完，说只要这件事办完就要专心修行，都是藉口，是自欺的话。天下的事到死也了不了，没有了的事，双腿一盘，两眼一闭，就准备了了。其实不要闭眼睛，坐在这里，当下就了了，算不定整个大地沉下去了，你说我还没有了，慢一点沉下去，做得到吗？“谓从外一切所缘境界，摄录其心，系在于内，令不散乱，此则最初系缚其心，令住于内，不外散乱，故名内住。”一切攀缘心、散乱心都要放下，放得下吗？放不下，所以要“摄”，像照相一样，摄中一个焦点，把心收摄下来，关起来。“录”，把自己心归到一个境界上，譬如净土，归到一句佛号。这是个方法，就把自己这个心用这句佛号“摄录其心，系在于内”，一条绳子一样拴住，不要跑出去。这个内是形容词，不是身体内部，是念定在一点上不动了，或者系在一句佛号上，或者一个明点上。这样把心拴住，心就不再散乱了。
《西游记》中形容孙悟空跳来跳去，本事很大，到了如来佛的手心就跳不出去了。佛的手心就代表真如，心意识跳不出真如本体。佛手一翻就把他镇压在那里，真如一动就是无明，此心被无明镇住了。我们现在都是孙猴子，镇压在五行山里，身体就是一座五行山，永远跳不出去，只露出一个头来，饥吞铁丸。《西游记》就是这样形容，如来佛贴了一张符在孙悟空头顶，他就跳不出来了。符上是六字大明咒，唐僧要取经，观世音菩萨叫他把那张符撕掉，猴子就出来了，再用那金箍圈给他戴上。一般人念佛打坐当然很烦恼，坐也坐不好，定也定不了，就像孙悟空戴金箍咒帽一样。所以要“令住于内”，不要散乱，这叫“内住”，是初步的止。
“云何等住。谓即最初所系缚心，其性粗动，未能令其等住遍住故，次即于此所缘境界，以相续方便，澄净方便，挫令微细，遍摄令住，故名等住。”定慧相等就是“等住”。像你们都有一点经验了，也打坐几个月了，“其性粗动”，心还粗得很，心如猴子跳来跳去、蹦来蹦去，偶然三天五天撞到一堂坐得好一点点，一个月之中偶然撞到几分钟清净一点，有吧？（同学答：有一点。）那已经要在祖宗牌位前烧三支香了，谢祖隆恩，不知道祖宗几劫、几世积德来的。平常坐在那里，看你样子是在打坐，内心粗躁动乱，“未能令其等住”，不能使心定慧相等，定在那里，更做不到“遍住”了。“遍住”就是行住坐卧、上街办事、办公开会，乃至讲话都在定中。大家做不到吧？做不到怎么办呢？就要缘一个境界，念佛或是空心静坐。佛法只告诉你系心一缘，这方法你就要找明师去了。什么方法可以“相续方便”呢？有时候瞎猫碰到死老鼠，把那个境界连续下去，保留不动，行住坐卧、办事走路都在这个境界中，要相续不断。这个里头有方便，方便就是方法，“澄净方便”是像一碗水、一杯茶一样，你要使它慢慢澄清下来，要有这种方便，更要各种方便配合起来。“挫令微细”，玄奘法师翻译经典用尽了心思，这个“挫”字，是把一个东西挫细，慢慢挫，把它挫得微细光滑。“遍摄令住”把这个心收拢来，其中要有相续和澄清的方法。这样叫做“等住”，等于说刚刚定住的心又再进一步了。
真正的无记业 可怕的无记果
像你们打坐，有些人瞪起眼睛，好像黄金掉在地上，深怕它跑了的那个样子。那个不是系心一缘，那还是在身体上做工夫，硬把神经搞得很疲劳，觉得身体像是定住，这是不对的。眼耳鼻舌身意加上脑神经疲劳，就想休息，想静定下来，那并不是定呀！那是无记住，业果很可怕的。
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慎重地告诉大家，因为所有的经典，所有的唯识学家都没有讲清楚；也因为今天忽然有人问起了这个问题，所以我才想到，应该跟大家讲一讲唯识学的说法。唯识学把人的业性分三种，善、恶、无记，大家在讲唯识学时，把善恶讲得很清楚，却都不大管无记。实际上自性形而上本体无善无恶，非善非恶。一般所讲的所谓的善恶，是对后天自性的作用而言；但是后天有一个作用比什么都厉害的，就是善恶之间的无记。一切众生皆同时具有善、恶、无记的三性。所谓修定修慧就是要去掉无记，无记的原理就是无明，《楞严经》说“圆明照生所，所立照性亡”，无记就是阴暗面，冥顽不灵、浑然不觉的状况，也就是无明。关于无记，大家要反省看看，读书如果记不住就是无记。有人天生定力脑力不够，原因就是前生无记业的果报，无记与失念几乎是不可分的。一个人学什么都不成，看什么书都看不进去，更记不住，统统是无记。所以人一生的行为，行善也好，作恶也好，都在无记中；修定而定不住也是无记，一切皆在无记中，在“终日昏昏醉梦间”活了一辈子。所以人愈老愈无记，什么都忘记了，来生再投胎，又是一个昏头昏脑不能自主的人，都是受业力果报推移之故。
为什么阿罗汉入定可以知道五百生的事？大菩萨入定更知道五百生（有说八万劫）以前的事。为什么有宿命通？因为他自性里没有无记了。所以自性如太阳，太阳光本来遍照各处，对不对？但是有山或高楼挡住，就看不清楚了，因为有阴影，这个阴影就是无记。所以定力不够，智慧不够，大家统统在无记业力的范围中。我这样开大口是前人所没有讲过的，对无记的严重性也没有人这么强调的。我们也在读书，也在用功，但大多数都在无记中用功，怎么搞得好呢？当九住心到了“等住”时，就有了“澄净方便”，无记才慢慢转变消除了。所以得定的人必定发慧，因为智慧的光明打开了，无记除去了，无明去掉了就是明，“光明寂照遍河沙”。所以有一法不知、一理不知、一事不知的，就是在无记无明中了。希望你们好好努力，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喜欢，教理也懒得看，只想打坐，认为这就是修行了。你打的什么坐啊？你修的是无记，所以要特别注意，修行要与教理配合才行。
安住近住 更要调顺
“云何安住。谓若此心虽复如是内住、等住，然由失念，于外散乱，复还摄录安置内境，故名安住。”这是讲心路的历程，就是用功过程中的心理状况。什么叫“安住”？二祖神光见达摩祖师，“乞师安心”，安心真是难呀！二祖工夫比你们好吧？学问比你们好吧？他还说此心不能安啊！就算安心、安住这两步工夫做到了，这个境界达到了，不用功就会失念。所以你们念佛也好，观明点也好，观白骨也好，即使所缘的境界观起来了，那个境界不过两秒钟吧！其他的时间统统在失念中，对不对？没有冤枉你们吧？都在失念中，都在无记中。由于失念，向外散乱，所以随时要有方便把心收回，定在所缘的境界。或者是念佛号，或者观明点、观白骨，或安那般那，就这样在心一境性上，“故名安住”，这才是安住。
“云何近住。谓彼先应如是如是亲近念住，由此念故，数数作意，内住其心，不令此心远住于外，故名近住。”什么叫“近住”呢？这是学理的名词，所以你们要通儒、释、道三教，这就简单了。《三字经》的“人之初，性本善，性相近，习相远”，性近习远；人的本性，本来很清明，就是近住，习气越多，离开本性的清净面越远。所以孔子早就明白性本来就在目前，自性本来很近，因习气的隔离而相远，被习气盖住了，所以愈来愈远，没有光明了。“近住”也是“性相近”的道理，所以经常要修“止”，正念要内住。这是意境上自净其意的修持，不要让心向外流散，所以叫“近住”。
“云何调顺。谓种种相令心散乱，所谓色声香味触相，及贪瞋痴男女等相，故彼先应取彼诸相为过患想，由如是想增上力故，于彼诸想，折挫其心，不令流散，故名调顺。”后世修行的，自明清以后直到现在，禅宗参话头的，参禅的，念一句佛号的，我几十年看来，不管修哪一宗，没有几个人成功的。为什么？因为修行不通理，教理不通，“通宗不通教，开口便乱道；通教不通宗，好比独眼龙”。说独眼龙还是客气的，好比瞎眼的龙，瞎龙一条，有什么用？所以不管修哪一宗，先要把教理搞通，文字都看懂了才行。你们也以为自己真懂了，这文字是很好懂，对不对？（同学回答：对。）其实都没有懂。原因在哪里？你们没有用心去看。“云何调顺”这句话，文字一念就懂了，对不对？以为懂了，一下子就看过去了，所以打坐坐不好，因为没有真懂。你检讨自己的话，看“色声香味触相”，一定会说自己没有这些相，因为自己也不出去，也不打扮。不过，你看到有人打坐，前面鞋子没有摆好，你就坐不安了，那不是相吗？鞋子不是相吗？那个门没有关好，别人的座位没有摆好，你看了心里烦恼一大堆，那不是相吗？有人咳嗽一声，或邻座放了一个屁，你马上坐不住了，那不是相吗？色声香味触法，外境一动，你没有不动的。文字看懂？看懂有什么用？经典文字谁看不懂？认识中国字的谁看不懂？你自己检讨一下，想过吗？所以心不能调顺，尤其你们过团体生活，这个不对，那个不对，都在烦恼中。你说已经调顺了，不要自欺欺人了；再说，天天都在贪瞋痴中，男女相更是令人心乱。
佛在世的时候，佛弟子们一听佛开示，有些人当场就证阿罗汉果；有些修持七日，乃至二十一日就证果。为什么我们搞了几十年还没有证果呢？因为大家对自己心路的检讨不清楚之故。“先应取”，取什么？拿现代话来讲，把自己心理中最重的坏习气取出来，把自己追逐外相这种过患的心理毛病抓出来，把它洗刷干净。“由如是想增上力故”，要作意，把自己不能定下来的原因检讨出来，像找盗贼一样，带兵剿匪，先把这个土匪头抓了再说。“于彼诸想”，对于一切着相的心，“折挫其心”，慢慢把它断灭，一点一点把它挫干净，“不令流散”，叫做“调顺”。
有人说：我打坐心念散乱得很厉害，老师啊，教个办法好不好？教你什么办法？经典上告诉你调顺自心，因为是自心在散乱，你不问自心，问我干什么？你问佛，佛也没有办法，佛已经告诉你了。你为什么散乱？这不是一个话头“念佛是谁”可以了的。念佛是我呀！还要参个什么？几百年来的禅宗本来没有参话头，用一个“念佛是谁”的话头来，不知埋没了多少修行人。念佛是谁？是我呀！那我是谁？那就参“我是谁”，不就好了吗？参了半天我就是我呀！四大不是我，意念所在即是我，所以西方后世法国哲学家笛卡儿说“我思故我在”，我思想，就是我。但是无思的那个也是我呀！我在无思呀！这个话头还要参吗？怪不得禅宗、佛教要衰落。真话头是经教，经教才是话头。《瑜伽师地论》告诉你的是正路，要调顺，修行要先调顺自己的心。这发挥起来就很多了，你发脾气就属于瞋心，爱干净也属于贪瞋，爱看书也属于贪，处处可见。你如果没有贪心，就不必到这里来了，你早到彼岸去了，大家都有贪瞋痴等习气的。这些习气调顺了以后才可能寂静。
寂静再寂静
“云何寂静。谓有种种欲恚害等诸恶寻思，贪欲盖等诸随烦恼，令心扰动，故彼先应取彼诸法为过患想，由如是想增上力故，于诸寻思及随烦恼，止息其心，不令流散，故名寂静。”心静下来就是“寂静”。
种种贪欲、瞋恚恼害等心，都是“令心扰动”的。我们人一天二十四小时，不正的念头就是恶想，不正的寻思是恶思。大家检查一下自己每天的心理思想，二十四小时中，有几个念头是好的呀？都被财色名食睡的小五盖盖住了。还有许多随烦恼，都容易扰动你的心，所以先要了解心理上这些恶法，然后使心不随这些境界转。如果你说，我已出了家，每天住在茅棚里，又不看电视，又不求名，也不求利，外境与我没有关系呀！可是你那贡高我慢、好高骛远的心思，自以为是的心，就是恶法。所以要一步一步“自净其意”，要从意识上修学自净才是。不管大乘小乘，这一句是真佛法，“自净其意，是诸佛教”，是三世一切佛的教化。做到了心不流散，散乱心不流注，这样才叫做寂静。
刚刚跟你们提到无记的严重，你们光晓得善恶，而你们做了恶事都无记，你们大多数同学都这样。要你们办事要你们做事，都是观察你们，你们十个里头有五双都是落于无记，前面做了，后面就忘了，东西摆在这里都忘了，乃至不知道了。我的东西放在这里，你碰到一点点，我一看就晓得了。为什么你做不到让我看不出来呢？因为你无记，随手做了，随手就无记。做事如此，背书也如此，我读书如果像你们这样读早就完了。现在我所用的，大多是小时候读来的、背来的。许多历史上的事，我十二岁就记下来了。现在读书也是一样呀！看到重要的，心念一静，告诉自己要记下来，就记住了。我父亲教我的，他说“读书要记到藏里头去”。当时我也不懂，我父亲大概也不懂，想必是以前他的长辈这样教他，他也就这样子教我。后来长大研究了以后才知道，这句话是佛法的话，要记到第八阿赖耶识藏识里头。所以心一静下来，就不要去背了，这个一静下来这个境界，一定，定住了以后，就不会忘记了，所以要记到第八阿赖耶识去。像你们这样死背，背到断了气都没有用，因为你是散乱心去记，所以要把无记的道理搞清楚。
什么是失念
“云何名为最极寂静。谓失念故，即彼二种暂现行时，随所生起诸恶寻思及随烦恼，能不忍受，寻即断灭除遣变吐，是故名为最极寂静。”难呀！这些文字不容易懂，也要你们留意，将来想弘扬佛法，想自己成就，教理不肯研究，你会有成就吗？凡夫之所以为凡夫，因为失去了正念。自性本来清净，这个理论大家都知道，所以一般学佛的误解，认为自性本来清净，用不着修。禅宗的教育法就是一棒喝、一耳光，他还是不懂，他还说，本来清净还要你来说吗？所以佛到最后说：“无法可说”，只好拈花了。本来不可说，既不可说，那你说法，说自性本来清净，你说个什么？迦叶懂了，就微笑了。
所以你们不要好高骛远说自性本来清净，我也悟到了。你悟？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！实际上你们何以不能清净？因为“失念”，失去了正念，就是失去自性清净这一念，懂了吧？所谓“二种暂现行”，就是我们的习惯是阿赖耶识带来的种子，喜欢思想、寻思。大家叫自己有一秒钟不要乱想，做不到对不对？因为是习惯性种子，种性带来的寻思。一边在思想，思想中间就有烦恼了，今天钱少了一块，明天这个人对我不起了；然后想小的时候与某人打了一架，那个家伙太可恶，都想起来了，这就是寻思、烦恼二种。这是阿赖耶识种性的阴暗面带来的习惯，因为失去了清净本念。所以你这一生开始修持，虽然知道自性本来清净，但就是清净不了，现行不能清净，因为种子生现行，你的种性是如此。
种性哪里看得见？脸相一望而知，每个人脸相都不同。有些人脸带凶相，眼带凶光，斜戴帽，歪穿衣，然后嘴巴又歪，眼又斜，一看就知道他那一脸业性种子。调皮的就一脸调皮相，假聪明就一脸假聪明相，这相怎么变来的呢？是过去业力的种子种性所形成的，这一生就起了现行，就表现出来了。影响你心理某一种坏念头厉害的，现行就在那里很重地表现出来了。坏念头多，随烦恼多，是“诸恶寻思”，自己没有忍辱心，对外境界又不勤修忍辱；对内在的忍辱，就是种性带来的习气，就要智慧切断，想办法把这些种性、习气里的坏念头随烦恼“除遣变吐”，把它们转变了吐出来。这样才能到达“最极寂静”，然后心得定。这里每一字之用都不马虎的，玄奘法师翻译的时候，几百个人在一起，每译一个字都反复讨论。不像现在人，读了几年英文，自己中文都没有弄好，就把佛经翻译成英文了。我的天啊！害死外国人不要本钱的。我的好几个学生都是翻译经典的，他还哈哈大笑说：他们都说我翻得好呀！又说：我就把你那本《楞严大义今释》翻译给他们，他们高兴呀！我所翻译别的经典，他们外国人都看不懂。他真是昧着良心只想钱。有些大居士、大和尚有钱弄个译经院，然后说对佛教有贡献。贡献？能不造地狱业果还算是好的。所以当我把《楞伽经》、《楞严经》翻成白话时，都是战战兢兢的，一个字都不敢乱翻。佛经的翻译一个字错了，五百年变野狐狸身，所以每一个字都很重要的。
专注 等持 任运
“云何名为专注一趣。谓有加行，有功用，无缺无间，三摩地相续而住，是故名为专注一趣。”专注是心心念念流注在一念，譬如净土念佛的人说“一心不乱”，拿教理来说，这四个字就是“专注一趣”，就向这一条路上去。这里告诉你要修四加行，煖、顶、忍、世第一法，不管你修哪一个法门，四加行是离不开的。所以另一本经典《现观庄严论》专门注重四加行的道理，没有证果位之前，心心念念不敢失念。“有功用”是天天在用功，念念不断，没有缺失，也不间断，行住坐卧都在这三摩地，都在这三昧定、一心不乱的境界里。“相续而住”，连续不断在这个定境上，做到时，在教理上叫“专注一趣”。
“云何等持。谓数修数习、数多修习为因缘故，得无加行、无功用任运转道，由是因缘，不由加行，不由功用，心三摩地任运相续，无散乱转，故名等持。”刚才我说佛教有一句流行的话，“通宗不通教，开口便乱道”，有许多学禅宗的，死参一句“念佛是谁”，也不参究祖师语录。学净土宗的，认为一句佛号就够了，教理不看，净土三经都没有读过，《大势至念佛圆通章》也没有好好研究，认为一句佛号就包括一切、概括一切，那是把自己先盖昏了头。你什么宗都懂了吗？有人是通教不通宗，没有真修持，佛学讲得好有什么用？弥勒菩萨告诉你等持，要“数修数习”，这样慢慢用功。
譬如十一楼禅堂，这一学期你们是修腿的，先把腿盘熟，心地法门根本还没有跟你们讲，你们也做不到。不管在这里三年五年，老实讲，心地法门哪个人做得到专注一趣？如果有一个做到的话，我就皈依他。大家不过都是在练腿而已。但练腿也没有错，这属于“数修数习”，如是如是你常去练习，由于这个因缘，慢慢就“得无加行”，不需要用四加行或其他的方法加行了。慢慢达到无功用道，也就是说，不需要像开始那样辛苦，自然都在定慧清净的境界中“任运转道”。这个时候烦恼妄想来了会立刻化掉，就像禅宗祖师形容的“红炉点雪”，冬天下雪，下到红炉上就没有了，烦恼妄想到你心中就没有了。法眼禅师的话，“到头霜夜月，任运落前溪”，那才叫任运道、无功用行。你们都晓得济癫和尚吃狗肉，他是在任运道、无功用行中。他处处都是神通，他吃狗肉又喝酒，都是神通功德，你们可不能乱来，你们不是济癫。所以到了无功用这个时候，可以“任运转道”。任运比自在还厉害，此心都住在三昧中，“任运相续”，一点散乱昏沉都没有，一边还在做事呢！还在弘法利生呢！所有的大师大悟以后，都出来弘法利生，那是在任运道中自然而转，是无功用道，这叫“等持”。
古来许多悟了道的禅宗祖师，多半出来弘法利生；有些祖师因为没有到家，所以动都不敢动。为什么公案里那个婆子烧庵呢？因为那个和尚不敢动，在定境界上，腿都不敢放。所以老太婆不供养了，放一把火烧了庵，她说：我供养二十年的原来是个俗汉。就是说，她供养的这个和尚没有彻悟，未到无功用道。
六种力达到心住
“当知此中由六种力，方能成办九种心住，一听闻力，二思维力，三忆念力，四正知力，五精进力，六串习力。”要想修持达到心住，有六种力；修行是有条件的，这六种力你要反照自己了。
“初由听闻思维二力，数闻数思增上力故，最初令心于内境住，及即于此相续方便，澄净方便，等遍安住，如是于内系缚心已。”第一及第二步，就是“听闻力”及“思维力”。开始由善知识那里听闻经教，有人就说：那好了，我不要看经，都听老师讲就好了。看经、研究经，也是声闻乘的听闻力啊！要多去研究教理，多听闻，由闻而思修，不能不研究，听而不思有什么用？我看了你们的日记，你们国文程度早就看出来了，所以考试可以免了。而你们听课，听了也白听，鼓励也白鼓励，骂也白骂，反正都到了不动地。不然为什么听了不能如法去做呢？因为你们听了不肯去思维，没有去研究，没有闻、思、修，也不看经教。《大藏经》好几部摆在这里，没有去思，更没有去修，闻思修慧是必然的过程，要由听闻、思维二力而去修行。你们也听、也想，但是想是乱想，我心里有数的。我每个礼拜看你们的日记，你们写日记应该是写真话，你们以为我真那么容易上你们的当啊？日记中十成里有一成半是真话，八成半都是假话，甚至有些假话你们还懒得写出来。我看你们写日记，是看你们写日记的心，你们不要玩这些聪明，这些聪明越玩你们的业果越重，他生来世还是个笨蛋，更可能是笨蛋中的坏蛋。这个种子种下去还得了！只有至诚、直心才是道场。玩弯曲心理、跑江湖，你们也没有我跑得多，不必跟我来玩这一套。
所以你们用功不用功，我用不着检查就看得很清楚了；看你们这个脸相，走几步路，讲什么话，做什么事，已经很清楚了。真修行，一念正修，身体内部与外面立刻就转了。所以蔡先生前天跟我一同走路，一走路我就要他上十一楼禅堂去打坐，他一听我这么说，赶快上楼去打坐了。他知道自己身体内部已经不对了，他不像你们年轻人，敲都敲不醒。所以听闻了经教，要思，要去求证。闻思修做不好，自己心理上要硬把它变成一种力量，非做不可；等于抽烟喝酒上了瘾，这就是心理形成了力量。所以闻思修力，像我们年纪大的念书，虽在最忙的时候，每天夜里不看一下书求进步，睡觉都不能睡的，求精进的欲望如此强烈。你们做到了吗？所以要听闻、思维，使这两种变成力量。再由“数闻、数思”的增上力，“令心于内境住”，慢慢养成修行的习气，相续的方便，澄净的方便，“等遍安住”，才把这个心在内拴住了。
“由忆念力，数数作意，摄录其心，令不散乱，安住近住。”这是第三步“忆念力”，如果教理通了，修行的道理明了，心力坚强了，念念在修行上，这个心不像马一样乱跑了，然后不失念，不但白天念念做得了主，梦中也都念念在追求佛法。因为不散乱不失念了，纵使做梦也都是在追求佛法了。这叫“安住近住”，相近的，性相近。
“从此已后，由正知力，调息其心，于其诸相，诸恶寻思，诸随烦恼，不令流散，调顺寂静。”这是第四步“正知力”，这个心随时自净其意，心中有把握了，正住了。从此以后，由于随时在正知，正知形成了力，念念在正知中，起心动念，念念正知，没有失念，没有无记。“调息其心”，用正知正见的力调伏自己心的散乱，所以一切外相，“诸恶寻思”，随烦恼都不起了，此心调顺再归到寂静。
“由精进力，设彼二种暂现行时，能不忍受，寻即断灭，除遣变吐，最极寂静，专注一趣。”第五步“精进力”，由于正知力，念念正知现前，没有失念，没有失去正思维，昼夜精进。或者暂时的，或者现行时。比如现在你们都有脾气，而且每人脾气不同，这是种子带来现行的业果，要把这个业果转过来，不管是否暂时现行的业果，都不接受，自己要把它转变。纵然暂时偶然起了“现行”，要“寻即断灭，除遣变吐”，抛弃它，把它丢掉，就可以到“最极寂静，专注一趣”的境界了。
“由串习力，等持成满，即于如是九种心住。”第六步“串习力”，一个人谁肯修行？为什么你们修行不上路呢？原因是串习不成功。古代用的铜钱，是一串一串地串起来的，串习是把念头串起来，拴拢来。譬如念佛的人，白天有正知正见，没有散乱心，不算数；夜里做梦时，碰到境界没有佛号，你这个工夫是白用的。能在做梦时，不论什么境界，都还是一句佛号，这就有一点点把握了。最后到了无梦无想时，正念常在，能这样的话，往生西方才能有绝对把握。你们考验考验自己做得到吗？白天还装成一副善人相，在梦中个个都是一副魔鬼相。坦白地说吧，梦中你那个本相都现出来了，贪心的更是贪得厉害，能提起正见，那多难啊！其实修行很简单，你就考验自己，白天十二个小时，看自己的起心动念有多少在正知正念中。可以抓一把红豆、一把黑豆放在口袋，起了一个坏念头，把黑豆抓出一个，到晚上来数数看，大概都是黑豆，红豆很少。慢慢改过来，红豆多了，黑豆少了，到最后都是红豆才行。不过，白天做得了主，夜里做梦还是靠不住的，要梦中念念如此，才算到了初步。无梦无想时，正知正见现前，这就是比丘戒。比丘睡眠时观日轮或月轮之光明，光明者无光明，无失念，不住无记，才有成就的希望。这叫九住心，是戒定慧的一个道理。
四个方法修九住心的定
“当知复有四种作意，一力励运转作意，二有间缺运转作意，三无间缺运转作意，四无功用运转作意。”九住心是修定的工夫，有四种作意的方法。“自净其意，是诸佛教”，一切修行都是从第六意识开始修，不管哪一宗派都是一样，没有不从意识着手的。
“于内住等住中，有力励运转作意。”这是第一种作意，开始内在用功夫，就是“内住”。乃至到了定慧现前之第二步“等住”的时候，那个心力硬要把自己转化过来，就是要把自己坏习气转过来。当然很难，所以要力量，要勉励自己，硬把它转过来，叫做“力励运转作意。”
“于安住、近住、调顺、寂静、最极寂静中，有间缺运转作意。”这是第二种作意，人的一生，睡眠又加上失念，活一辈子，头脑清明没有几年，都在有间缺的状态中。所以人生有一半的时间是赖在床上，睡眠是一盖，是最懒惰的表现，是最懈怠放逸的，也是种性带来的。有人的种性，四大乃至自性，念念清明，既不散乱又不昏沉，就不需要睡眠了。懂了吧？所以“神满不思睡”就是这个道理。在用功到了第六七步时，还有间歇性的，就是有间断性的懒惰、懈怠与放逸出来了。所以要“运转作意”，要把它运转过来。“于专注一趣中，有无间缺运转作意。”第三种作意，到了心可以专一时，完全没有间断了，那就是你用心力把它转化过来了，真正达到一心不乱、心一境性。
“于等持中，有无功用运转作意。”第四种作意，是最后到了定慧等持，不需要着力的用功了，也就是行住坐卧打成了一片。
“当知如是四种作意，于九种心住中是奢摩他品。”以上所说的，叫做修定、修止，每一个心理状况，每一步工夫的境界，每一种变化，都分析得很清楚。你可以画个图表来看，才晓得佛经修心性的科学性。科学就是条理井然，有理论，有实证，有逻辑，分毫不能乱来的。红的就是红的，白的就是白的，一加一等于二，二加一等于三，不能乱来，这是科学的。所以有人说：学佛不科学，没有着手处。你把这个经文画成表格，看看科学不科学？由心意识怎么开始？由心理开始修，会发生什么现象？有什么经过？它都给你讲明了，对不对？把这一套学好了，拿到外国心理学课堂上一讲，会把洋人听得眼睛瞪住了。其实几千年前的佛都说过了，是你们没有本事，有本事就拿这个去发挥一下，这是超过心理学的心理学。
“又即如是获得内心奢摩他者，于毗钵舍那勤修习时，复即由是四种作意，方能修习毗钵舍那，故此亦是毗钵舍那品。”这句话是说，修定的境界就是慧，修止的境界就是观。六祖告诉你，“当定之时，慧在定中，当慧之时，定在慧中”，定慧是等持的。六祖这样说，是禅宗不立文字的讲法；现在弥勒菩萨完全用言语文字，由现象到戒体，给你逻辑分析，结果是一样的。他说这个止里头就有观，定中就有慧。所以站在毗钵舍那品观的立场来看，修止做工夫的过程，处处都是观行，如果不是慧观正知见，则达不到正念奢摩他止的境界。这里把修定交代得清清楚楚的，下面是教我们做工夫，如何修观。
四种方法修观
“云何四种毗钵舍那。谓有苾刍依止内心奢摩他故，于诸法中能正思择、最极思择、周遍寻思、周遍伺察，是名四种毗钵舍那。”什么是四种观行修观？修声闻乘道比丘们，根据上面所讲的修定，此心念念皆在定中。“于诸法中能正思择”，正思择与正思维有同有不同。玄奘法师喜欢用思择，普通用思维，玄奘法师也有用思维。在讲到法相的时候，他用思择不用思维。思维是光去研究，去想，去参；思择是正知正思正参，参出来对不对，还要自身求证，这是绝对逻辑的逻辑、因明。当你证到了空，还要反照这个空对了没有。正思择是选择，等于买来上品选过的黄豆，然后又在其中选出一粒上上品的来，为黄豆之王。智慧选择，还要选到最高明的明珠，就是正思择，这是第一种方法。
第二种方法是“最极思择”，修行不是不可以用思想修，你们用妄想修行，我都赞成，就因为你们没有妄想的本事。妄想是大学问家、大思想家，他的妄想真到了家，到了极致。你不要看笛卡儿讲“我思故我在”，苏格拉底回家站在门口，想起一个念头，七日七夜站在门口参，风雨来他都不知道，那不是定吗？不是慧吗？所以中国儒行的理学家程明道讲：“道通天地有形外，思入风云变态中。”另外，比孔子还早的管子曾说：“思之，思之，鬼神通之。”老实讲你们的学问为什么不成就呢？因为你们吃饱了饭不用思想。唯有佛及一切圣贤得道的人讲学问，他们思想通了；讲修证的宗下，放下以后，一念不起，通了道。一切都可以贯通，无门户之见，所以又有学问又有道；如果不是大圣贤、大菩萨是做不到的。
你们呢？放下嘛放不下，提起来正思维嘛又做不到，都在妄想中。不妄想嘛就昏沉，或者说：“老师啊，休息时间不够。”就想上床了。所以要“正思择、最极思择”才行，才是修行。要你思择到什么程度呢？看下面，第三种方法是“周遍寻思”，挖空心思，任何一个问题都要把它参通，因为佛法是科学的、哲学的、政治的、社会的，所以一定要参通。第四种是“周遍伺察”，什么叫伺察呢？“思入风云变态中”，思到了极点，思到了无思之心，就是“伺察”。所以《易经》告诉你“无思无虑”，《中庸》上说“天何言哉，天何言哉”，最后言语道断，心行处灭，就是到达了“周遍伺察”。
所以你们要注意，并不是叫你们不读书啊！你们有本事读书吗？一些不相干的书、闲书，你们没有资格看的，我才有资格看！武侠小说一百多本堆起来，我四个小时就看完了，每句话都看过了。你们看小说、看闲书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啃，看一行下来大概要三五秒钟；我们是眼一照，七八行看过去了。所以好好用功吧！不要浪费你们的青春光阴啊！我晓得你们看闲书的时间比看经书的时间多，我心里装有闭路电视，逃不过的。看看吧！佛经告诉你，这样四种毗钵舍那，就是“正思择、最极思择、周遍寻思、周遍伺察”四种观，修观是这样观的。修止修观，你怎么观啊？你拿眼睛去观吗？不是的，是用心的法眼来观。
什么是正思择
“云何名为能正思择。谓于净行所缘境界，或于善巧所缘境界，或于净惑所缘境界，能正思择尽所有性。”这个性不是明心见性的性，这里说“尽所有性”去思择，还没有说“如所有性”，只是到尽而已。到了“如所有性”则不同了，不用思择了，已经是真如境界了。关于“正思择”，这里提出几个内容，首先是“净行所缘境界”，譬如修净土的念“南无阿弥陀佛”，为什么要念佛号啊？（有同学答：念佛能使自己制心一处，免于散乱。）那是你的经典，是你的经，也算是一本经，没有错，是本很好的经。你过世以后，后人可以念你这一本经，所以五祖看了神秀的偈子也说：“依此修行，可免堕落。”将来的人依你的这本经典修行，也会得好处。但是还没有对，说你没有对就是说，这是你的注解。为什么念佛要念佛号呢？《佛说阿弥陀经》上说：若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乱，临终时心不颠倒，即得往生极乐世界，可以见佛。《阿弥陀经》还是小本经，不是大本的《观无量寿经》。根据经典，为什么念阿弥陀佛佛号可以见到阿弥陀佛？见到的是哪一个佛呢？也就是说，当我念到一心不乱，阿弥陀佛是不是真站在我前面呢？这算不算见到了阿弥陀佛呢？（同学答：不算。）为什么不算？（同学答：要见自性弥陀。）关于自性弥陀，这其中有两种说法。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，这也是你的经典，你的佛法蛮好的，真的，不要没有信心，不是骂你的，是奖励你的。要念自性弥陀是后世的解释，其中已经是净土加上禅的解释了。净土本来不是这样解释的，这个里头大有研究了，你这个问题说得好，对的。我说自性弥陀的这个说法，是有禅宗的解释加入净土宗里去的，所以它不算净土宗的正路。
净土宗正路的解释又不同了，是要把净土三经——《阿弥陀经》、《无量寿经》、《观无量寿经》都看完，才知道净土宗的道理，那就是“净行所缘境界”，是正思择。所以后世有许多修净土的、修密宗的、修禅宗的，都是在乱搞，不根据教理，也没有去正思择，都是自己产生一套理论做注解，认为自己这样就对了。尽管是学佛，并没有“依教奉行”，所以学佛的人要注意，你并没有依照佛所教的去做。许多人脑子里的佛法都是绝顶高明，那是你的佛法，不是“如是我闻”，应该是“如是你闻”才对。所以真正有修证的人，不管哪一宗，“依文解义，三世佛冤，离经一句，允为魔说”，任何人讲经说法，离开佛经一个字就是魔说。
但是，光是根据佛经，像上国文课一样照文字解释，是不能使人修行得利益的，三世诸佛也照样在喊冤枉了。因为有人把佛法拿来当学问、当哲学、当思想搞了，佛法完了，三世诸佛都在喊冤。所以要正思择，譬如刚才说的净土宗，念一句佛号，即是“净行所缘境界”。又现在大乘学舍的朝暮课诵，要依我所定的《华严经》的《净行品》、《普贤行愿品》修持。学佛学了半天，真正发愿没有？没有发愿不算数的，至少在我的观念里就把你除名了。大家早晚课要依教奉行，根据经典来检查自己的心念，这比自己检查还更严格，这也是“净行所缘境界”，要正思择。正思择另一个含义是“善巧所缘境界”，这是说方法。后世禅宗来了一个参话头，就是正思择。为什么要参话头呢？像参狗子有无佛性，又如密宗念“唵嘛呢呗咪吽”等，那么多咒语，是干什么用的？这些都是修行的善巧方便。善巧方便你不能不懂，如《心经》的“揭谛，揭谛，波罗揭谛，波罗僧揭谛，菩提娑婆诃（所哈）”，“娑婆诃”是北印度的梵文，“所哈”是南印度的梵文。等于我们北方人讲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讲，南方人就很快，慢的就是娑婆诃，快的就是所哈。揭谛本来是念嘎谛，由北方传到南方就变成揭谛了，都差不多，实际上都是变音。这些咒语都有善巧，“善巧所缘境界”就要正思择。另外包含了“净惑所缘境界”，净还有惑吗？
举例来说，学佛学得好是学佛，学不好就学成佛魔了，把佛法变成魔相，每个宗教都会有这样的情形，教徒是自己所信宗教的魔相，一副宗教面孔，这就是“净惑”。这种人认为佛法是对的，没有不对的，太执著了，执著了形相。太执著形式，就变成了烦恼，成为见思惑了。要解脱净惑所缘，必须要正思择。你以为是学佛，其实是在学佛魔，菩萨是何等解脱，哪里会是一个佛魔相！所以净惑就要智慧来思择，“能正思择”，于一切佛法“尽所有性”，没有哪一样不知道的。中国儒家有一句话：“一事不知，儒者之耻”，一个孔孟的弟子，真正的儒家，天下事没有不知道的。秀才不出门，能知天下事，佛法也一样，“尽所有性”，如所有性，天上天下唯我独尊，没有不知道的，这才叫学佛。所以要“正思择，尽所有性”，怎么能不用功呢？
